身份政治之所以能捕获大批左翼亚人群的心,是因为它敏锐而准确地识别出了社会中真实存在的结构性不平等,并创造出短小精悍、精准有力的抗争口号。藉此,它成功地引起目标人群的共鸣,并营造出一浪一浪看似热闹的「社会影响」——但终究不可能成器,因为它在根本架构上缺乏导向成功的要素。之所以缺乏这些必备要素,是因为从一开始,它就没打算真的成功。

何为成功的事业?通过清晰可行的纲领,组织起团结且高效的团队,实现崇高但明确的目标。看似简单,实则很难。

首先,制定明确的目标比想象中难。毛选开篇第一句是「谁是我们的敌人?谁是我们的朋友?这个问题是革命的首要问题。」很好理解,解决不了敌友问题,就不知道应该团结谁、打击谁,无法制订正确的策略。然而中国近代在这个问题上迷茫了好几十年,可见绝不简单。身份政治也碰到一样的问题。脱离学院派谨慎释经的女权主义为什么争议如此巨大?因为斗争目标非常混乱。比如前段时间很红的上野千鹤子,创造出「厌女」这个热词批判父权制的压迫。而她的著名暴论是「我不得不宣告女权主义的主要敌人就是男性」,甚至对试图团结男性的「心存侥幸」的女性都大加嘲讽。更不用说涉及慰安妇问题时完全持历史虚无主义态度,对受害国的控诉一概斥以「民族主义狂热」。明明正确的斗争策略是「把朋友搞得多多的,把敌人搞得少少的」,然而这类「时尚女权主义」者的特点,却是只想要提纯粉丝,朋友越少、越纯才越好。如此焉得不败?BLM、LGBT,一样的问题——明明处于少数,缺乏力量,却以羞辱无辜多数为荣,以身居少数的纯血身份自傲。做点姿态放放漂亮话尚可,实践中没有任何成功的可能。

其二,区分敌我还只是衍生问题。它的上游是更关键的战略问题:「怎样才算成功」,也就是退出机制问题。革命斗争不是终极目的,终极目的是结束革命,实现由乱入治。然而身份政治根本不关心「打倒他们了,然后呢」这个问题。永不结束的革命,就会演变成伊朗的样子。伊朗革命究竟图什么?男蓄须,女裹袍,不听音乐不饮醪?这不用打跑国王就已经实现了啊,然后呢?没有然后,继续,不要停。最后变成了为了革命而革命。——这基本也是所有宗教社会的共同特点:教主提出的目标永远无法实现,只是通过特权阶级实行社会控制,并最终演变成僧团腐败。好的社会变革、社会运动,一定要有退出机制。要清楚地回答成功了怎么办的问题。如果不回答,社会最终会通过革命者内斗清洗来实现,就像法国大革命那样。

其三,制定明确的目标已属不易,制定「崇高」的目标则更困难。什么叫崇高的目标?基本特征就是制定者很难从行动中获益,甚至可能带头牺牲。中国革命的先驱,多数没有活到胜利。但女权主义、BLM、LGBT的导师们,不少都是镁光灯下的常客,甚至出将入相,脑满肠肥。很难相信这样「利国利民,但先从我利起」的运动在底层逻辑上有什么崇高性。事实上我们也很清楚,身份政治的本质就是通过身份标签的切割,从社会撕裂中谋求超额利益,没有任何超越性可言。

由于目标混乱、动机不纯,自然也不能指望有什么清晰的纲领,只能看到互相矛盾的碎片化的口号。更不会有团结的队伍,只能看到层出不穷的各种内讧和撕扯。

身份政治不是正确的平权之路。肤色、宗教、种族身份都是很难改变的刚性标签,围绕不能改变的东西做文章只能导致撕裂而不是平等。平权应当围绕可改变的东西展开——认知、法律、权利义务。不停留在发泄情绪,而是去解决问题。

[完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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