权力本质是否定

权力的本质是「说不」，是个很负向的东西。做决策本身就很消耗心神，心理学有个名词叫「决策疲竭」(decision fatigue)，其实就是选择过载的表现。而权力，是把决策过程和单向影响力串在一起，行使单向影响力又是件很耗费心神的事。所以，长期执掌权力做决策的人，无不忧心忡忡、嘴角下压，可见这不是一件松弛快乐的事。

然而，决策不是人人都爱，但权力多数人却求之不得。可见「单向影响力」苦归苦，是有成瘾性的。

在政治学里，权力(power)是影响力的特殊表现形式，体现的是宰制(domination)关系——按米尔斯的定义，「即使对方反对，依然可以行使自己意志的能力」。所以，否决是权力的根本体现形式——上级可以说不，下级不行；甲方可以说不，乙方不行；五大流氓可以在安理会说不，其他国家不行。即使在正面场景里，权力本质上也是以否定形式起效的：「去做」，实际是「不许不做」的意思。

灵长类天生是等级性社会生物，等级是靠宰制实现的。宰制可太让人上瘾了，多巴胺哗哗的。不光心理上瘾，还要制度化(institutionalization)，这就进一步固化为权威(authority)。

但权力有两个根本缺点：客体依赖性和否定性。什么是客体依赖性？权力依赖于组织空间，如果没有组织，没有客体对象，权力根本无处施展，「帝力于我何有哉」？而否定性呢？权力是一种「说不」的、破坏性的力量，而非建构性的力量。它不创造，只关心如何维系宰制关系。

随着致密型大组织越来越少，扁平、松散、去中心组织逐渐增加，理论上更广义的「影响力」会比狭义的「权力」更重要。但现实中，影响力面对权力几乎不堪一击。权力设计依然是组织激励框架的重要部分——没有激励，如何成长？而激励就要顺人性，「顺多巴胺」，多巴胺喜欢宰制关系。除非哪天人人躺平做咸鱼，宰不宰制的，多巴胺都无动于衷，情况才会转变。看如今这情况，可能也不会太遥远。

消极的反多巴胺，其实意义不大。更积极的方式，是创造。否定只是获得规定性，否定之否定才能获得自为存在。权力是否定，创造才是否定之否定。创造更高贵。

[完]