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马后炮

现在很多声音都在疾呼加强公共卫生建设,马后炮震天响。悲观地说,大疫情的发生是宿命,不是新冠,也会是新新冠。

之前长三角成功封堵禽流感,换来了什么?高层和大众对此伟功毫无认知,疾控系统待遇持续下降,人员持续流失。非得出一次大灾,才会重新念起好。万一这次中疾控不犯浑,又给堵住了呢?大家又会继续遗忘下去,直到有经验的都退休了,剩下的菜鸟再也无力处置下一次大疫。这不是中国一家的问题,美国财政减负,也是连年带头砍CDC的预算。名言说得好,「走遍天下,公共卫生都没什么地位」。这个行当,瘟神就是财神。防住了,反而兔死狗烹;防不住,大佬会吃瓜落,但行业能得利。横竖都没好事。

瞎投资

到处在开建公卫学院了。两会提案还有建议组建国家级公卫大学的。这是典型的顺周期投资,相当于A股6000点时加仓,最后必然一地鸡毛,连熊二十年。

公卫的问题根本不是人才供给不足,而是人才需求长年不振。全国只有毛十所公卫学院,一年供应一千多人的时候,尚且有八成的流失率。这意味着什么?劳动力市场在用价格信号出清过剩的供给啊!等这波扩招大跃进结束,用人单位还是那么些,供给明显过剩,多出来的「人才」难道集体喝西北风去?综合大学的学生好歹还能靠学校牌头去考个会计证拼四大去,「公卫大学」这种名字就透着「特化」气息的学校,对跨界就业恐怕一点忙都帮不上。为了每一二十年一遇的大疫储备过剩的人财物,然后在缓慢的下行过程中逐步出清。这就是这个行业的残酷实质。有人可能说,这次不会重演了,我们会吸取教训的,会人尽其才物尽其用的。可拉倒吧。03年不也这么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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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,我们看到、听到的是一派「加强公卫建设」的呼声。这已经迈进解决方案阶段,识别问题、分析问题的环节被快速带过了。人们简单地总结说,疫情搞成这样,是因为公卫薄弱了,缺少资源和权力,所以对策很简单,针对性地做点加法。真这么简单?

环视世界,你会发现:

真实情况是

作为技术官僚治理代表的经典公卫范式在世界范围内垮塌。

一种垮塌形式是技术遭到政治干预

无论中国CDC还是美国CDC,这次疫情中都毫无声响。私底下干了很多活,但在关键产出上到处掉链子,话语权都丢光了。疫情之初,中国CDC被wh官府玩得团团转,信息披露举步维艰,迅速丢掉了公众信任,导致后期权威声音都从临床医生那里出。美国CDC起初在试剂盒、数据披露环节出了好多次乌龙,加上闯王作梗,女婿夺权,抗疫主导权完全丢失。在协调未知性强的大型项目时,「领导支持」是至关重要的条件之一。政治干预等于抽走了这层板,信任之塔随之倒塌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
另一种垮塌形式影响更深远

那就是公卫技术范式本身的垮塌。

中美日都可以怪政治干预,好,像英国、瑞典那样充分授权技术官员总没什么可说的了吧?结果,这些国家搞起了「群体免疫」。公平地讲,群体免疫方案的细节是很精巧的,非常符合学科精髓——卫生经济学评估。疫情本身造成的健康损失,和抗疫措施造成的健康损失,需要进行权衡。如果任何抗疫措施造成的损失,都要大于疫情本身,那不如什么都别做。这个原则看起来很正确,但事实是,抗疫造成的健康损失,主要是因为经济下滑导致的间接损失。然而什么都不做,难道经济就不下滑了吗?现在瑞典的新冠死亡率已经是第一名,虽然抗疫措施能省则省,但该有的经济损失还是一分没少。在复杂系统面前卖弄上帝视角,很容易玩崩。这就是技术官僚的傲慢所能造成的灾害。

关于群体免疫多喷几句

中国防制策略的核心并不是暴力封城,而是「阻断流动,集中收治。应检尽检,应收尽收」。虽然美国的防制措施也不那么完美,但起码开始接受这个核心原则了。英国则心存侥幸地想学日本的策略,挑挑拣拣地做防控,最后再吃一波全球防疫红利。

但凡心存侥幸,就大概率在侥幸环节上跌倒。英国人要么坚壁不出,死活不牺牲自我形成免疫屏障;要么跟意大利人一样陷入恐慌盲动,最后(也就一两周后的事)还是封城了事。英国的策略大概率会失败。即使侥幸成功,也是人类文明的耻辱。这个首席专家作为医生,对不起希波克拉底誓言;作为当代人,对不起康德的「人是目的,不是手段」。

上述两种形式的垮,本质上都是范式「市侩化」的结果。它们或被动,或主动地迎合了利于资本利害算计的体系,导致最终动作变形。饱受经济学浸泡,作为社会宏观治理一部分的公卫治理也不可避免地习惯于量化评价。问题是,人命不宜定价。(我特别反对废除死刑论的一点就是,死刑的成本比无期更高,连「不惜代价追求正义」的遮羞布都不要了,真是下作。)不深刻地反思这一点,加再多的资源,下一次碰到大规模疫情,还是会在原地跌倒。

[完]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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